浙江民营经济动态

浙江经济现状:上半身摇晃 下半身没动

编辑:系统管理员时间:2009-02-26访问次数:87

  ――《中国模范生――浙江改革开放30年全记录》作者胡宏伟谈浙江经济现状

  如果将浙江比喻为人,浙江就是一个“自己的双脚站在自己的土地上”的人,上半身开始参与全球化,但下半身极度本土化。所以,同样遭受冲击,浙江只是上半身摇晃,下半身还没动。

  但另一方面,由于不会面临整体的生死考验,浙江的企业家虽然会有所改变,但不会洗心革面――基于民间自觉的转型升级希望依然渺茫。

  广东和浙江,代表了中国经济增长的两种模式。前者更外向型,后者更扎根本土。在金融海啸肆虐之际,这两种经济增长模式都在经受考验,但冲击的程度不一样。这种不一样意味着什么?对中国未来经济发展的启示又是什么?

  胡宏伟,在最近出版的《中国模范生》一书中,记录了过去30年浙江如何从一个自然资源贫乏以及国家投入很少的省,发展成中国最有经济实力的省。面对金融海啸的冲击,浙江的现在怎样,未来又在哪里,浙江还会不会继续她的模范生生涯?最近,胡宏伟与本报分享了他的思考。

  南方周末:去年以来,从浙江传出的好消息不多,给人印象,在全球危机下,中小企业如海上小船,风雨飘摇,遭遇前所未有的困难。你近距离观察、记录浙江经济二十余年,对当下是什么判断?

  胡宏伟:我可能比大部分人都乐观。浙江民间财富力量本来便是荒地里自发、自由生长的“杂草”。物竞天择的大自然早已赋予其不惧风霜、兴衰进化的昂扬野性。为之担忧,大可不必。

  与1970年代末、1980年代初相比,现在的困难远不能冠以“前所未有”的形容。那时水分、空气都不足,野草尚能从土里挣扎着生长起来,长到今天,无论晴天、阴天、雨雪天,草总是要长的。现在不过是遭遇雨雪天而已。

  去年上半年,有各种关于中小民营企业停产、倒闭的数据传出来。关于数据,我有自己的看法。气温变冷时,动物会活动不频繁,或者干脆冬眠;有风暴袭来,植物可能会贴近地面生长、蛰伏,扎得很深的地下根系保证了它们的存活。由于太小太弱,经历了太艰难的成长历程,浙江的民营企业,如野生动植物一般,有着极强的生物性的自我保护功能。

  数据或许是真实的,但企业的生与死之间存在着过渡带,边界模糊。在遭受外来冲击时,许多中小企业关门以待。作坊、工厂或许不存在了,但资金、创业欲望、经验会消失吗?除非外部环境恶劣到超越他们的一切天性,否则浙江人不到地老天荒时不会放弃重新再来。这是经济中的“野火烧不尽,春风吹又生”。带着这样的理解去看待数据,或许就不会停留在企业生和死的表象上。

  南方周末:如你在《中国模范生――浙江改革开放30年全记录》一书中所写,过去30年,浙江民间力量的生命力已得到充分证明。没有人认为,浙江经济将一蹶不振。但不可否认,自2007年年底以来,中国制造业整体遭受着产能过剩、成本上升、需求萎缩的冲击,有经济学家将目前视为“去产能化”过程。你如何看待这一过程中的浙江经济?比如,与广东相比。

  胡宏伟:浙江在这一过程中受到的冲击没有广东明显,浙江企业独立生存的能力比广东企业强。

  广东经济以外来资本的植入为主要特征,从一开始,广东就参与了全球化,到现在,大部分产品是为国际订单而生产,它参与全球产业链的深度远高于浙江。在经济中,内生力量的作用小于外生力量,这使得它受外界的影响是全方位的,西方经济危机对它的打击更直接、更强烈――外需一旦下降,整体制造业就要遭受挤出之苦。

  浙江则是另一个版本的故事。虽然“浙江制造”同样极富竞争力,但某种意义上说,浙江的财富不是“造”出来的,而是“卖”出来的。浙江财富积累始于国内低端市场,最初是从中国的“三边”(东北、西北、西南)开始的,到1990年代末期,浙江才开始加入全球化,到目前,浙江的对外开放仍是太慢――一个省的引进外资不如苏州一个市。

  浙江商人是流通性的族群,数百万人像水一样漫过中国各地、世界各地,无孔不入。生产上他们仍是以我为主,只是把自己生产的末端产品拿出去销售,他们与世界的联系主要是产销。目前,浙江制造中,外销只占50%。

  在这儿,经济中内生力量的作用远强于外生力量。制造业的资金来源于民间积累、经营理念是自我摸索而来的,营销模式和制造业流程都是本土化的。如果将之比喻为人,就是一个“自己的双脚站在自己的土地上”的人,上半身开始参与全球化,但下半身极度本土化。所以,同样遭受冲击,但浙江只是上半身摇晃,下半身还没动。

  南方周末:参与全球化的程度不够深,因而在全球危机中遭受的冲击要小一些。这是浙江的幸运还是不幸?

  胡宏伟:我更愿意把它视为浙江的缺陷。

  正在发生的经济下滑,不会给浙江带来致命冲击。基于本土的韧性,浙江经济仍会在既有的惯性作用下往前滑行,不会大伤元气,伤亡惨重。这有内在的合理性。

  但另一方面,由于不会面临整体的生死考验,浙江的企业家虽然会有所改变,但不会洗心革面――基于民间自觉的转型升级希望依然渺茫。

  在我的书中,结束部分我提了“浙江三问”,其中一个问题是,现代经济的文化竞争力从哪里来?

  目前在前台的浙商依然以第一代企业家为主,据不完全统计,在第一代浙江创业者中,80%出身农民。就文化教育程度而言,50%小学;30%初中;10%高中;大学几乎为零,还有少数为文盲。这个人群有悟性和行动力,勤奋而坚韧,但有一个先天制约:他们缺少现代知识框架,大脑没有经过现代化改造。

  勿需回避,从知识型文化的观察坐标衡量,浙商群体尚未实现“有钱人”和“有文化的人”的统一。这一现状对浙江经济最大的暗伤是,以价格低廉为基本特征的企业竞争策略长期盛行;产业同质、跟风克隆、品牌意识淡漠挥之不去;自主创新、技术进步的理念始终难以真正深入人心。困扰浙江经济已久的诸多痼疾,其实均可以从“文化”两字上找到病根。

  在我看来,浙江经济的真正挑战不在当下,而在未来。短期,走出经济下滑的泥潭很容易,痛苦并没有那么大,但还会带病上路。下一个三十年,是浙江真正痛苦的转型期。

  浙江民营经济的草根性,是其走到今天的主要助力之一,但同时限制了现代性。人给自己动手术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,第一代浙商很难超越自我的限制。这应该是下一个三十年的主题――通过一两代人的努力,打破“富不过三代”的历史魔咒,完成现代性的改造,使浙江企业真正参与全球竞争。

  30年的“全民言商”,已经使浙江人实现了从普通人向商人群体的跨越。但如何进一步实现向敬畏契约与制度、富有社会责任感的优秀商人群体的跨越,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

  而惟有实现第二步跨越,浙江经济才会是真正可持续的。